片刻的光芒

我的手掌上,有一条脉络清晰的线,傍着月丘的方向,一直延伸到小指的位置。有人告诉我,这是友谊线,昭示了一生会有诸多的朋友。

好像的确如此,偶尔逢了节庆,也有呼朋引伴的热闹;偶尔遇到难题,也有侠肝义胆的援手。朋友的福荫,这些年也受了不少,可是,夜阑人静,长身而立的清冷月光之下,孤单还是会如潮漫卷。

环顾苍茫尘世,可以交心并引起灵魂共鸣的人,似乎并不存在。

更多时候,身边的热闹实际上经不得推敲。因为,剔除虚与应付的世故,剔除顺应惯性的冲动,剔除假意承欢的客套,那些热闹就像被挤掉水的海绵,轻飘飘地没有任何重量。

于是很失望地发现,在现实生活中或许很合拍的我们,在灵魂的另一面,真的比路人还陌生。她知道我幼小时的笑脸和天真,却无法领会我中年时的理性与缜密;他懂得世俗中我的外向与达观,却无法理解世俗外我的沉默与忧伤。无论交往亲密的人有多少,每个人看到的、懂得的,永远只是一张唱片的a面。

很气馁。找精神上的导师咨询,他大笑:别人不懂你的,其实亦是你不懂别人的。友谊不过一场刹那交汇的光华,好像两颗星星,擦肩而过,彼此微笑,已属幸运。谁能有那样的慧眼,看见光的同时,还能一眼洞穿星球背后的黑暗。

醍醐灌顶。好一个别人不懂你的,其实亦是你不懂别人的。

莫文蔚有首歌,形容恋爱的惊喜——“仿佛遇到另一个自己”。仿佛遇到另一个自己,一瞬间,你懂得我的全部,我懂得你的全部。这样的盛大欢悦,在爱的江湖中,是最高奖赏。可惜的是,几千年过去了,谁真的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呢?爱情已经如此,遑论友谊?

即便树叶,世界上也没有叶脉完全相同的两片,更何况人类。或者,这也正是世界千姿百态参差幸福的本源。清楚这个事实,你会接受那个有点儿残酷的真相:每个人的一生,遇到另一个自己的概率是零。

没有一个人全部懂你。你也不会对另外一个人全部懂得。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别人看不到的黑暗和光明。所谓缘分,不过是在我们交互而过时,能瞬间看到彼此光亮的片刻。

这是友谊的本质,也是爱的本质。

了然这样的事实,内心的忧伤彷徨忽然就遁了。人就是一个生而孤独的个体,在这颗星球,在这条长路上,注定有些体验无人分享,注定有些寂寞,独自担当。

但是,朋友,即便是蜻蜓点水的友情,还是需要的吧。因为他们就像命运长廊上的那一扇扇窗,在长途跋涉的空寂中,忽然一个闪现,能让我们看见另外星球的奇花异草,更能让我们捕捉须臾传递的温暖和感动,好像后备的粮食和水源,激励孤单的我们有继续寻找的勇气和力量。

而在这样的跋涉中,行走的我们,其实亦是别人的一扇窗。好像一只萤火虫,给黝黑夜幕带来短暂光明,照亮彼此交汇时的目光和心灵,对你我来说,这已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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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本文由 燕语 发表于:2020-10-21 18:15:02 。